[長篇] 那年海風說 4-5

　　4-5 　　慶功宴辦在何俊民家的餐廳，那是他們小鎮上最好的餐廳。 　　何俊民的父母在他們回來之前就收到他們的好消息，並在他們抵達之前就布置好一切 ，還在餐廳門口上掛了紅布條，慶祝他們凱旋而歸。 　　小鎮的居民都圍了過來，要看看這群在全國大賽上大放異彩的高中生。 　　遊覽車剛抵達餐廳門口，響亮的鞭炮聲成了迎接他們的賀樂，在煙霧和紅紙瀰漫中， 他們一個個步下遊覽車接受大家的喝彩。 　　宴席上，何俊民的父母更是竭盡所能地端出一盤盤美味的料理犒賞這群年輕人，大伙 兒熱熱鬧鬧地在宴席上慶祝玩樂，申海藍更是被當成英雄般不斷地被師長好友拱上台。 　　唐育哲卻注意到在這麼熱鬧的時刻，何俊民不在餐廳裡。 　　「何俊民去哪？怎麼沒看到他？」唐育哲抓著何俊民的死黨，賴志豪，問。他們向來 形影不離。 　　但賴志豪看起來也不太清楚何俊民的下落，支吾地說：「今天這麼多人，他可能去廚 房幫忙了吧？」 　　「他不也是今天的主角嗎？」唐育哲不解地嘀咕。但仍順著賴志豪的話，摸進廚房找 人。 　　廚房裡熱火朝天，料理一道道端出，忙得不可開交，服務生一見唐育哲在廚房門口探 頭探腦的樣子，直接趕人。 　　「在這幹嘛？廚房不能進去！」 　　「我找人。」唐育哲說。 　　「找人到外邊去，裡面不會有人。」 　　「不是，我找何俊民。」 　　聽見是找老闆兒子，服務生愣了一下，朝廚房看了幾眼，大聲問裡面的人：「阿民有 沒有進來這裡？」 　　「沒，剛才把他趕出去而已。」裡面的廚師回答道。 　　唐育哲趕緊向服務生道了聲謝，又回到宴席上，仍不見何俊民的蹤影。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找何俊民，但他那雙明顯哭過的眼睛實在讓他很難忘懷。 　　他在餐廳裡轉了一圈，沒見到人，又繞到餐廳外，然後在餐廳後門，倒廚餘的地方看 見何俊民。 　　熟悉的白色煙霧圍繞在何俊民身邊，還沒走近就先聞到一股菸草香。 　　唐育哲悄悄走近他身邊，見何俊民沒發現他，便突然開口道：「你躲在這裡偷抽菸啊 ？」 　　「啊幹！」唐育哲的聲音直接把何俊民嚇出髒話來。他慌忙地把菸丟到地上，大力地 用腳踩熄，好似這樣就能湮滅証據一樣。 　　等到菸熄之後，才發現來人是唐育哲。 　　「你嚇死人啊！」何俊民心有餘悸地拍拍胸脯，瞪著唐育哲直喘氣。 　　唐育哲仍是那一張波瀾不驚的臉，睜著一雙大眼仔細地看著何俊民，確定上面沒有可 疑的淚痕，才朝他伸出手問：「還有沒有？」 　　「什麼？」何俊民看著他的手，一時沒反應過來。 　　「菸啦！給我一根。」唐育哲沒好氣地晃了晃手，催促道。 　　「你會抽？」何俊民狐疑地看著他。 　　「都抽十幾年了。」唐育哲指的是現實中的自己，不過何俊民聽不出來，只當他在誇 飾。 　　何俊民不太情願地從口袋裡把菸盒和打火機給他，然後看著唐育哲熟練地拿菸、點菸 ，像個老菸槍般吞雲吐霧起來。 　　他用力吸了口香菸，將煙霧飽滿地灌入胸腔，讓尼古丁的味道滲入血液之中，再大大 的吐氣，白色的煙霧從嘴裡飄散出來，裊裊融入夜色之中。 　　真是舒暢！終於能抽上一口菸的感覺，讓唐育哲身心舒暢。他的菸癮很大，但來到這 個世界後，礙於人設及未成年，他一直沒有機會好好地抽根菸，沒想到居然是在何俊民這 裡有了這樣的機會。 　　滿足地吸了口菸後，唐育哲將菸盒和打火機還給了何俊民。 　　何俊民看著他的舉動，傻眼地收下菸盒和打火機，然後道：「唐育哲，你真是……」 　　「怎樣？」 　　「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樣……」 　　唐育哲聽得出何俊民的不一樣指的並非好的方面，他無所謂地聳聳肩，回道：「那又 怎樣？」 　　「是沒有怎樣。」何俊民想了想，的確唐育哲和他想的不一樣又如何？也沒規定從一 中來的轉學生就該是什麼樣子。他笑了笑，打開菸盒抽出一根菸點上。 　　在白色煙霧圍繞下，唐育哲終於問他：「選手抽菸不是會被判喪失資格之類的嗎？」 　　唐育哲對這方面的規定不是很了解，但他也知道體育界對這方面要求的比較嚴格，禁 菸禁酒似乎是基本的？ 　　何俊民聳肩，道：「無所謂，反正這是我最後一場比賽了。」 　　唐育哲手上的菸不穩地震了一下，才問：「因為肩膀上的傷？有這麼嚴重嗎？」 　　「嗯，不過醫生說不影響日常生活，不要過度使用就好，但要當繼續當選手就不可能 了，它已經禁不起高強度的訓練了。」何俊民說輕鬆，臉上的表情沒有一點不甘願，就像 是早已接受了這樣的結果。 　　但唐育哲怎麼看都看出了一點心疼。 　　他收回看著何俊民的視線，用力了吸了口菸，讓菸停留在肺腔中一會後，才緩緩吐出 。 　　「所以……你要放棄了？」 　　何俊民笑了笑，笑容有些寂寞。「其實國三時它就不行了，是我逞強，以為奇蹟會發 生，所以又多操了它兩年，現在是真的壞了。」 　　唐育哲想起湯裕偉的事，如果國三時教練就發現他的肩膀有問題的話，那難怪當年推 薦的是湯裕偉而不是何俊民。 　　也難怪何俊民對湯裕偉的挑釁一聲不吭，原來湯裕偉說的都是真的，大家還真的都錯 怪他了。 　　不過唐育哲可沒後悔打了他。 　　唐育哲安靜地抽菸，身旁的何俊民吐出一口菸，抬頭看著夜色籠罩的天空，一點一點 的星光閃爍，背後餐廳中的喧鬧聲不時傳來，和此刻兩人的沈默成了對比。 　　「從小到大，我一直是表現優異的那個……」何俊民緩緩開口，也許是找到難得的菸 友、也許是憋了太久，而此刻氣氛正好、也或許是身邊的唐育哲並不是從小到大崇拜他的 那些人，在何俊民意識到之前，他已經開口一股腦地對唐育哲說出他從未對別人說過的話 。 　　「但是在這個小鎮上，成績好也不代表什麼，外面強的人更多……」何俊民有意無意 地看了唐育哲一眼，唐育哲知道他指的是什麼，從一中轉來的他隨隨便便就在第一次期中 考中拿下何俊民長期霸據的第一名。難怪何俊民對他深懷敵意。 　　唐育哲不說話，何俊民繼續說：「其實我一直很想離開小鎮，讓自己可以和外面的人 一樣，你也知道這裡什麼都沒有，本來想說成績不行的話，就靠體育來加分……沒想到體 育也不行了……」 　　所以何俊民那時哭是因為那是最後一場比賽嗎？唐育哲沈默地想，又看著他現在好似 雲淡風清的樣子，想著他究竟花了多久的時間來讓自己認清事實，然後放棄？ 　　「所以你現在打算怎麼做？還是可以靠大學出去吧？」唐育哲問。 　　何俊民搖了搖頭，只說道：「我爸媽年紀大了……」語氣裡有淡淡的遺憾和無奈。「 如果我能靠特殊長才闖出一片天也就算了，但我現在什麼都沒有，也不好浪費我爸媽的心 血，壓在一個沒有出頭的人身上。」 　　「所以……我會留在這裡。」何俊民將菸丟在地上，彷彿下定決心般的神情，用力將 菸踩熄。 　　唐育哲看著他，看得太過認真，一時不察讓菸燒上了手指。 　　「啊！」唐育哲吃痛地甩手，將菸甩到地上。 　　何俊民看著他的樣子笑了，好像甩了煩憂般，笑得肆意猖狂。 　　「笑屁！」唐育哲瞪了他一眼，語氣裡倒是沒多少怒意。 　　何俊民伸手揉了揉他的頭髮，「好了，我們回去餐廳裡吧，離開那麼久，他們該要找 人了。」 　　唐育哲拍了拍身上，徒勞無功地想拍去身上的菸味，見何俊民離開，抬步跟上何俊民 的腳步。 　　他從後面看著何俊民穩健的步伐、高大挺直的背影，視線慢慢落在好感度的數字上。 　　——八十。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06.1.217.7 (臺灣)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story/M.1732155768.A.7D6.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