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 [推薦] 唐諾《閱讀的故事》
拜讀版上網友的許多文章,讓我學習到好多的知識,meetwheel文章分析得精深絕妙,
專業到讓人差點掉淚,真是難得一見的好文;ycjjen的文章寫得通透入理,比喻得讓人只
能拜服,原先只想推文,但想想還有些話想說,所以就再寫寫自己一些不堪的觀點,請各
位指教。上篇po文主要質疑的地方有兩點,如meetwheel已經指出的:一是導讀的本質,及
導讀者應負起的責任;另一則是導讀者行文風格。
在科學哲學當中有一術語叫做「理論承載」,主要的論點是澄清觀察與理論之間的關
係,這論點認為對於一個觀察現象的詮釋,絕不能避開理論指導的滲透,所以沒有所謂純
粹的觀察,更無依之而來的客觀性的宣稱;提出這樣類似觀點的哲學家眾,如波普提出的
理論承載、費爾阿本德提出的:理論決定觀察,或現象依賴於理論,心理學上的「格式塔
」都是相近的論述;我覺得這概念可以引伸到如何閱讀文本的討論上;我們在閱讀一本文
本時是避不開自己主觀性的詮釋與心得,也就是自己在觀察外在現象時,其實存在著一個
既有的價值圖式來探照外物,但儘管如此,還是希望讀到最屬於自己本身對該讀物或外在
事物的直觀感受,每個人都有其理論承載所得到的既存觀點,導讀者必然也是,但在處理
導讀工作時,是否該有所節制地釋放,存留一點點韻味或詮釋空間讓讀者自行轉化呢??
這是我的一些看法;甚至我們可以提出「作者已死」這樣的概念來說明:當作者完成一本
著作之後,它即已脫離作者的控制獨立自生,擁有其獨特的個性,文本可以投射出自己的
靈魂,其餘剩下的,就純屬讀者各自的多元詮釋罷了,甚至連作者都不能引導;照這樣的
道理來看,為什麼要有導讀的存在,其原因無非是讓專業的導讀者輔助讀者進入閱讀的情境
,透過文本背景的介紹、作者風格的澄清等等工作,讓讀者可以更專注、融入於文本情境
之中,這應該是為何存在導讀的眾多因素裡的最大原因。而導讀存在的現象,似乎也是華
語世界的一種獨特現象,這現象也有人指出,就不多說了。
為何質疑唐諾其實也是這樣的因素,他有沒有盡責地負起導讀的工作,這是許多人的
質疑,但這工作做的好與壞只能付諸讀者諸公的評判,沒人能夠客觀評斷好與不好,因為
這不是對不對、好不好的問題,青菜蘿蔔都有人喜歡,只是一旦這批評的聲音一多,導讀
者應該也要有所檢討;另方面,導讀者有無讀遍全書或者導讀內容是否與內文有關都是讀
者們最關心的條件,沒有讀遍全書怎有資格擔任導讀的工作,與內文無關如何可以稱得上
是一篇稱職的導讀呢?不過關於這些都是導讀者自我檢視的道德問題,我們無法據理批判
,只能暗自臆測。
另一要點則是行文風格的問題,之前的批評是唐諾導讀文章夾雜太多偉大作家的名字
與其術語、文字,(文字纏繞這點見仁見智就先擱在一旁)但私以為這應不是狐狸與刺蝟
之辨的問題。一個飽讀詩書通透哲理之人,在現代社會應屬少眾,但也不乏其人,台灣並
非只有唐先生這隻大狐狸存在而已;一個人文學科教授可能不僅在其專業領域之中已一窺
堂奧之妙,在專業之外可能也涉獵頗豐,但在旁徵博引之時,或許也不會發生文字失控的
問題,所以私自認為這不是注經不注經的問題,也非狐狸或刺蝟與否的問題;一隻狐狸應
可以做刺蝟般的工作,反之亦是,這是我認為可能發生的,只是會不會做、想不想做的問
題而已,尤其導讀這工作在一些meetwheel您所謂的刺蝟象徵的專家手裡,應也不是多大的
難事,而唐先生這隻狐狸要把導讀這工作做得像是刺蝟般一以貫之或許也不是什麼大不了
的問題,但我仍以為這區分或許太過武斷了些。準此,我們可以先想想看,富有注經能力
的人雖少,但可能也不乏其人,別人不會發生這樣的質疑,唐諾的文章卻讓人有這樣的詰
問,實是其行為因素所導致。(上述狐狸與刺蝟的象徵,其實廣受大家所知曉,但其實柏
林以古希臘詩人所做的區分還有更深的含意,在此就不贅述了。)
另外meetwheel關於個人對《心塵往事》導讀的疑問做了很好的解答,這方面應誤解了
張大春,因為那本書已是一年多前所看的了,記憶力不是很好,所以有點說錯了方向,在
此要謝謝您的提點。您提到「但可議之處不是他胡說八道,而是他偷懶,他只用他最熟悉
的那套方式去講小說,還講得那麼平庸」,這點實是無法讓人贊同;因為該書是友人強力
推薦順便借我閱讀的,讀完雖覺得好但也沒有收藏,所以手邊並無書本,不過就在下所質
疑的部分,很巧在另位作家的書中也有提及,故此並非亂槍打鳥、無的放矢,在此摘錄幾
句以徵證明,「國內讀者要如何認識一位在國外家喻戶曉的作家?尤其是當導讀文字與名
家推薦語中出現落差的時候?……我想先提出一個問題:台灣讀者認識的厄文,究竟是不
是真正的厄文?……但是讀了該書導讀的讀者,或許開始相信厄文是一位技巧極為繁複、
風格詭異的小說家,幾乎有著《玫瑰的名字》、《如果在冬夜,一個旅人》所吐露的神秘
氣息。……什麼針織法、地圖師的系統……導讀之中充滿了這些炫目而空洞的比喻,而村
上春樹則只說厄文的世界充滿著一種不可思議的單純,二者豈不是衝突?」當初看完《心
塵往事》後產生的質疑竟跟這位作家不謀而合,讓我讀完差點擊掌叫好;自己有寫讀書心
得的習慣,當初的心得中也只認為村上寥寥幾語所描繪的厄文才符合我讀其書的形象,在
此不惴簡陋貼上當時提及關於村上評語的幾句話:「書頁上作者簡介有一段署名村上春樹
的文字是這樣寫的:『就我個人的領會,Irving是位本質上非常單純的作家。但由於太過
於單純,以致於和這個不單純的世界產生了齟齬,反倒令人覺得他的現代性更加明顯。這
種獨特感真是不得了!如此的獨特與激進,希望有更多人能夠理解。』這段話無論是否為
村上所表達的,我覺得某一部份倒是與我的心得相仿,那就是單純,且讀完有種淡淡的溫
暖感受。」依上述文字,我覺得自己的質疑似乎是說得過去的。
另一位網友BeTony提出的意見相當的好,在閱讀當下也充滿讚嘆,但您說「薩伊德在
知識分子論裡面所提到的: 我從不會把自己定義為一個文學家,專業性會喪失許多可以觀
察和捕捉倏然的靈光,堅持自己的一種業餘性,站在邊緣的視角,以行動來改善所處的世
界。」關於此,我有不同的觀點,也不知正確與否,畢竟薩伊德的著作接觸的少,還要請
各位指正。就這比喻我認為這是兩個層次的問題,薩伊德批評的是知識份子偏囿於自己專
業,而未能擔任起知識份子的責任,所以他以一種outsider的身份發聲(其實我認為他身
處圈內圈外的離散漂流的位置),不被收編於既有體制之內,這是知識份子的責任問題,
個人以為唐諾的文章並不能以此類比,若以薩伊德的觀點,唐諾身居文化界核心人物之一
,或許這方面也會受到他的質疑(如知識菁英與權力的問題),不過這點我就不清楚,一
點淺見;另外現代人文學科專業化所造成的現象,說優點有優點,說缺點似乎也一狗票,
這不是我們能處理的問題。
說到後頭,也不是一味地批判唐諾,唐諾不是一無是處,對他提出批評也不是小人能
力所能及的,講些不一樣的觀點,其實是且驚且怕的;其實唐諾文章有其魅力是無庸置疑
的,不然也不會吸引到那麼多的讀者,雖然對他有一點點質疑的我,也覺得他的文章有值
得閱讀的價值,甚至其文化人的角色也使我們這些愛好文學之人受益頗多,沒有他我們可
能少了很多秀異的翻譯讀物可閱讀,這一點很感佩於他,其博學的程度也讓人僅能景仰,
那種文化素養不是我們這些小輩所能及之萬一;至於張大春,我讀過一些他的小說,也很
喜歡,遇上未曾閱讀過他的小說的朋友,常常也是極力推薦,ptt書版很久前好像有推薦書
籍的活動,我也推薦了張大春的許多小說;他是台灣小說家中的翹楚之一,在下從未有所
質疑,對於他做為作家的表現只能五體投地,有問題的也是那麼一小小的部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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