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創作] 美的沉醉

她喜歡閃亮亮的飾品。 舉凡耳墜、項鍊、胸針、手環、戒指等，都能讓她笑咪咪地樂呵個半天。逛飾品店大概是她感到最幸福的時光了，試戴時鏡子裡閃閃發光的自己，看起來真美，這種感覺真好。 打扮使她漂亮，她很喜歡。雖然從她的租屋處走到飾品店有好一大段距離，但就連走這趟路程，都能讓她喜上眉梢、雀躍不已，就像被小王子豢養的狐狸一樣。 她總是攢著撲滿，等到積蓄足夠時，就趕緊奔向飾品店，將自己心儀已久的物件帶回家，深怕再晚就被別人買走了。 畢竟美麗的東西，人人都愛，就像她一樣。 是了，嬌嫩得像朵花兒似的她，追求者眾。所以偶爾她不必付錢，就會有人雙手奉上名貴的飾品討她歡心。 當然，無論是自己買的、或是他人送的飾品，她都很珍惜。她每日會仔細地擦拭飾品盒裡的每件寶貝，看著它們亮晶晶的，她的心裡也美滋滋的。 - 自己戴首飾並不容易，手鍊或指環還好，項鍊可就有難度了。不過這完全難不倒她，畢竟她日日穿戴，早已熟能生巧。 只是偶爾也是有需要人幫忙的時候，比如當項鍊不小心卡到洋裝背後的拉鍊時，麻煩可就大了。那時她總會想，要是有個人能每天幫她戴項鍊該有多方便、省事啊？ 自然，這需要緣分，而她也並不著急。畢竟像她這般美豔不可方物的女子，實在不缺乏對象，也有足夠的本錢，耐心地等待良人出現。 和存錢買飾品一樣，情緣需要時間等待。等啊等啊，她終於遇見了那個讓她願意更精心妝扮、甚至只願意為他而扮的人。 他們的進展十分順利，而她也和所有戀愛中的女孩兒一樣，約會前總要在鏡子前再三確認，檢查自己的妝容是否完整？穿搭是否得體？當然還有飾品的搭配是否合宜？ 不過她實在是多此一舉，她是懂得打扮自己的女生，天生麗質的她，略施薄粉就已顯得閃閃動人，恰到好處的飾品點綴，更將她襯托得美艷絕倫，簡直就是仙女下凡了。 她度過一段浪漫激情的熱戀期，愛情令人陶醉其中。那個人如她所願，日日都會幫她戴項鍊，稱讚她萬裡挑一的美，如此親密而貼心。她一度覺得有個愛她的男人，日子真是過得輕鬆、愜意極了！她想著要是能永遠這樣幸福下去那就太好了。 - 然而幾年的光陰過去，事實證明男人並非良人，就和所有老掉牙的故事一樣，男人的心並不完全屬於她，又或者曾經是的，但色衰而愛弛，自古皆有之。 或許愛情是世俗的，再怎麼做工精細、價值連城的鑽戒，凡是經歷了人間煙火，終將蒙塵。就和美若天仙的她一樣，彷彿不該存於人世間，落入凡塵倒是可惜了。 她起初還會難過得以淚洗面，也會憤怒地失控叫嚷，後來也就開始覺得無所謂了。這世上為情所困的女子並不是只有她，負心的男子漢爛大街隨便都是一大把，簡直無聊透頂，她想。 她不是沒試過盡力去挽救他們的感情，但無論她戴上多亮眼的飾品，實在留不住的人和心，終歸瞧不見她那令人奪目、叫人驚嘆的美。 其實她並非真的變得醜陋不堪，她一直都在持續保養自己，愛美的人無論如何都會讓自己是美的，她對自己的容顏還算有點自知之明，以及一定程度上的自信， 在外人眼裡看來亦是如此，即使經過歲月洗禮、年華日漸老去，但她的氣質依舊那麼沉靜而雍容，怎會有人對如此出眾的美貌視若無睹呢？ 可能是被遺忘了？或是早已習以為常？也許是世人所說的得到了就不珍惜了？反正她想曾是一對璧人的他們，如今是回不去了。 - 她像是被圈養著，大大小小的飾品好似鎖鍊，耳環、項墜、胸花、手鐲、扳指 無一不是圈禁她的枷鎖，緊緊地套牢住她的各個身體部位。美好卻有毒的戀情豢養，將她活生生地囚困在這曾經甜蜜的方寸之地，使她動彈不得。 他們的愛情是一罈發酵過度的酒釀，即使曾經甘美，令人沉醉得無法自拔，但當心頭的甜蜜過去，就只剩下苦澀的滋味，心酸得 人。 她不禁想，或許也只有她愛的那些飾品們才不會背叛她了吧！不過她已逐漸變得不愛出門，當她不再渴望打扮時，也就不需要有人為她戴項鍊了。 她從窗內望著窗外的路上人潮，看見一些穿著打扮與她相似的女人走過，或許是近期的流行吧？畢竟時髦的她，總是站在流行的最前端，從未錯過任何摩登的新品，她引以為傲。 她也曾是走在那街上的人群之一，旁邊挨著一個送過她飾品的男人。他們並肩走過許多大街小巷，當初的飾品還躺在飾品盒裡，當時的人卻不知從何時起就走散了。也不曉得大街上來來去去的人們，該有多少傷心的女子和故事呢？ 她想著是不是大家都穿著樣式相類的服裝、配戴款式設計得差不多的飾品、畫著同樣精緻的妝容，反覆地和或好或不好的對象、上演著情節一樣俗濫的戲碼？有人說所謂時尚就是經典的輪迴，也難怪從古至今，各種大同小異的愛情故事總是為人津津樂道哪！ 但其中的苦卻是不足以為外人道，畢竟大家都愛聽故事，可是當事人的淚，卻只能自己在背地裡流，又有誰會聽見？ - 突然一陣秋風吹過，她感到一絲冷意，「就快要換季了呢！」她輕輕關上窗。正想著好一陣子沒去光顧飾品店了，她的手機就跳出一則通知，是飾品店新品上市的促銷優惠，她是有訂閱電子報的常客，以往這些廣告信件，可都是她的努力目標與精神食糧。 還是久違地出一趟門吧！是該買些新飾品了，買飾品總是能讓她感到快樂。她習慣性地拿出飾品盒和鏡子，才發覺好久沒有自己戴項鍊了，她不禁想起那個人，然後再試圖去練習遺忘。她邊喃喃道「可能還需要些時間吧！」邊搖搖頭，使勁甩開那些徒勞無功的念想。 沒想到她自己戴項鍊的技巧居然生疏了！這可讓她著實大吃一驚，畢竟這曾是她再熟悉不過的日常，以往根本花不了她一分鐘。果然凡事還是必須常做才能熟練，一旦怠惰了，就得再重新找回手感，她頓時感到無比洩氣、萬分懊惱。 飾品和人都是如此呢！習慣或不習慣，雖然並非在瞬間就立刻改變，卻會在日復一日中悄悄影響妳的手、眼、腦、心，乃至妳的靈魂、妳的一切。 三分鐘過去，她在鏡子前瞎忙活了一場，仍是沒能精準地扣上項鍊的扣環，她覺得異常急躁。最後在第五分鐘時，她決定暫且先宣告放棄嘗試，反正天氣有些涼了，她順手拎了條領巾圍上，也是挺好看的。 她接著看了看飾品盒裡的戒指，她想好像也已經不再需要這玩意兒了，雖然在她的精心保養下，它和以前一樣璀璨耀眼，物品本身確實也是無辜的，但當初有多喜愛，如今就顯得有多諷刺。 她又在飾品盒裡挑了一番後，選擇在手腕戴上一只玉鐲。那是兒時家人給的，年幼的她總是小病不斷，所以家人特別去請神明加持，說是玉可以擋災，深怕她「水人沒水命」，沒辦法順利地平安長大。 後來她就比較不常戴那只玉鐲了，畢竟佩玉的規矩不少，為了怕損傷到珍貴的美玉，手上必須儘量避免同時配戴其他飾品，免得相互摩擦、撞擊。她自是不忍磕壞家人的愛心，但又覺得麻煩，於是就珍藏了起來，誰叫她有滿坑滿谷的飾品，天天都等著她戴呀！ 不過今天她卻突然想戴那只玉鐲，因為一隻手只能戴一件物事的寓意其實很美，好比一次只能專心愛一個人，一段關係裡實在容不下其他多餘的外力碰撞。「玉是多麼有尊嚴哪！」難怪長輩總說戴玉能修身，她是該好好修一修了，她自忖著。 打理得差不多了，她走出門前看了一眼手機，幸好時間還來得及在飾品店打烊前趕到。她又習慣性地望向在置頂欄、再熟悉不過的頭像，仍是一如既往地毫無任何新訊息。雖已是司空見慣、見怪不怪，她的心緒仍是即刻墜落谷底，她用力地吐了一口氣。 「應該也不必再報備了吧！」她按了取消置頂，既然他的首要不是她，就沒必要讓不會再跳動的對話框，繼續高懸在顯眼得令人刺目的位置上。無盡的等待沒有意義，不同於存撲滿買飾品，有朝一日終能達成目的，多次落空的期待早已讓她身心疲憊至極。 - 時間或許能治癒一切，也能改變許多人和事，但有些結局注定是無法再改寫了，而她也厭倦透了永無止境的等待。「買完飾品回來後，若是他還沒有聯絡我的話，就徹底封鎖他吧！」她終於下定決心，她想，這次她是不會再回頭了。 推開門，她大步離開那個曾讓她深陷情感風暴的囹圄，也沒什麼值得留戀的了，難喝的酒就該倒掉，就是再怎麼能醉人，既非佳釀，何苦硬吞？閃閃發光的飾品們，才更值得她沉醉其中呢！ 「差不多也該搬家了，還是住得離飾品店近一些吧！以後去逛就不用走大老遠了。」她對自己說道。接下來還得再練習自己戴項鍊，這也沒什麼，她也曾練習戴隱形眼鏡好長一段時間才成功，終究還不是被她學會了。 以她對飾品的熱愛與熟稔，這些都能像以前一樣，並不是什麼難事。畢竟從前的自己，也是一個人自己戴項鍊的；一個人自己生活著，也是好好的、也能好好的。 只要好好生活著。 「只是需要時間罷了。」她再次想道。不過沒關係，她這個人可有耐心了，她確實擅長等待，只是不願再等那無可救藥的未來。 於是她再次踩著雀躍的步伐，連跑帶跳地踏上那條她走過無數次、前往飾品店的路上。 ----- Sent from JPTT on my iPhone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42.73.85.47 (臺灣)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prose/M.1727718142.A.12E.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