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 那年海風說 6-1

　　6-1 　　然而故事還沒結束，唐育哲仍莫名地困在小說裡。 　　《那年海風說》是他的最後一本小說，他用這本小說記錄下他和申海藍少年時的愛情 ，在唐育哲還沒被眼前的復仇蒙蔽前，在他們還是最純粹的少年期時，他寫下這本小說記 錄他和申海藍最初的愛情。 　　之所以將申海藍寫成人魚是出於私心，成為人魚的申海藍在故事中不會死去，他會永 遠活著。這才是唐育哲心中理想的結局。 　　唐育哲想等這本小說寫完後，就不再寫任何故事。 　　只是沒想到他竟穿越進自己所寫的小說裡，更沒想到的是，自從他穿越進來後所有人 都跳脫原本的人設，不管是爺爺和何俊民，還有賴志豪、耿紹光……都和他原本設定的不 一樣，害得整個故事情節大亂。 　　唐育哲不確定現在究竟走到故事的哪個章節？但可以肯定的是，不管故事怎麼走，他 都不想改變原有的結局。 　　現在是唐育哲在游泳課意外落海的第三天。 　　因為落海造成吸入性肺炎的關係，醫生要他住滿七天，打完抗生素才能回家。 　　何俊民在第三天才來醫院看他，因為前兩天他的狀況還很危險，醫院完全不開放親屬 外的人探視。 　　「唐育哲……」何俊民走進病房，原本生硬的聲音在看見病床上的唐育哲後不自覺軟 化。 　　唐育哲看起來就像整個人快碎掉一樣，他坐在病床上，臉色蒼白如紙，更可怕的是他 的神情，目無焦距，如同下一刻就要支離破碎一般，讓人心驚。 　　何俊民輕嘆了口氣，像和什麼妥協了般問：「你身體還好嗎？」 　　唐育哲沒有回應，只是將目光移向窗外。 　　何俊民把手上的東西放到病床旁的桌上，站到唐育哲面前強迫性地佔住他全部視野， 「你爺爺讓我帶一些東西來給你吃，考慮到你還在生病，所以我請我家廚師煮了容易消化 的粥給你。」 　　唐育哲這才有了反應，轉頭往桌上一看，保溫盒內傳來熟悉的香味，何俊民拿出湯匙 將一整碗的菜肉粥推到他面前。 　　「吃吧。」何俊民把湯匙塞進他手裡，催促著。 　　唐育哲看著碗裡還冒著熱氣的菜肉粥，有翠綠的青菜和切細的肉末，散發著淡淡米香 ，粥底細膩綿滑，既不過份稀薄也不至於濃稠，和他以前吃的粥一模一樣。 　　他不明白，可能他也不想明白，不管是現實中、或在小說裡，何俊民為什麼都執意來 照顧他？明明他都當著何俊民的面前說討厭他了…… 　　唐育哲看著，不覺恍神起來。 　　何俊民在一旁等著不耐煩，再次催促，「在想什麼？快點吃。」 　　「不吃，難道你要餵我嗎？」唐育哲抬起頭，下意識地問出口。 　　何俊民愣住一會，臉上突然浮上一層薄紅，他急忙撇過頭，故作兇狠地回答：「你又 不是手斷了，難道還要人餵嗎？」 　　可沒一會，他又拿過唐育哲手上的湯匙，舀了一匙粥在嘴邊吹了吹，才湊到唐育哲面 前，「快吃。」 　　唐育哲沒想到他會照做，瞪著眼前的湯匙一會，才伸手搶了過來。「讓你餵你還真的 餵？拿來，我自己吃。」 　　粥雖然吹過了，但仍有熱氣，唐育哲小口小口地把粥吞下，那粥仍是記憶裡的味道， 湯頭鮮美，清爽不膩。 　　「是你叫我餵的……你這人真的是……」何俊民瞪著他吃粥的樣子好一會，最後露出 無可奈何的表情。 　　唐育哲吃了小半碗後，才又問：「申海藍呢？」 　　何俊民為難著不知該如何開口。 　　唐育哲倒很冷靜，畢竟他是這本小說的作者，發生什麼事他心裡多少有個底。 　　那天他在海邊哭了，少年為愛人流下的眼淚就是人魚王子一直尋找的鮫淚，看何俊民 支支吾吾不知如何開口的模樣，唐育哲已猜想到申海藍應該拿了他流下的鮫淚回大海去了 。 　　故事也要迎來結局了。唐育哲想。 　　見唐育哲臉色平靜，不急著追問，反倒讓何俊民順利地開口，「大家發現申海藍是人 魚的秘密了。」 　　「什麼？」唐育哲猛然睜大眼睛看向何俊民，這結果他始料未及，在他的故事裡並沒 有寫到申海藍秘密被發現的事。 　　「那天他把你救上來的樣子被趕來的老師和同學看到了。」何俊民解釋，「也不知道 是誰把申海藍是人魚的事洩露出去，現在連記者都趕來採訪，還有人找出申海藍在全國大 賽的影片，放大檢視，說他身上有疑似魚鱗的東西……」 　　「現在我們小鎮上隨時都有記者問人魚的事情，還有人特地租漁船到大海裡找申海藍 ……」 　　唐育哲腦中一片嗡嗡作響，「那……申海藍有被他們找到嗎？」 　　何俊民搖頭，「他大概知道自己的身份曝光了，所以一直都沒出現……」 　　不對，不應該是這樣，故事裡人魚王子拿了他的鮫淚後就順利地回到大海裡平靜地生 活，他的生活不應該被人類打擾。 　　「其他人……老師、同學他們怎麼說？」雖然是唐育哲自己寫下的故事，但現在他卻 不能預測接下來的發展。 　　如果人魚的秘密被發現，那申海藍怎麼辦？明珠奶奶又該怎麼辦？他們還能在陸地上 生活嗎？人魚的棲地會不會被找出來？各種疑問和擔心充斥在唐育哲腦中讓他感到慌亂。 　　故事不應該是這樣的，人魚王子應該要不受任何打擾安靜幸福地過屬於他的生活。 　　何俊民看見唐育哲臉上的擔心，露出了短暫的苦笑，安慰道：「你放心，老師和班上 同學都站在海藍這邊，沒有人特別為這件事說什麼，大家只希望你和申海藍能趕快回學校 上課。」 　　「我？」唐育哲露出疑惑的表情，期待申海藍回去就算了，為什麼也有他？ 　　「有什麼不對嗎？」 　　「不，我以為……」唐育哲在何俊民的注視下緩緩低下頭，「我以為你們應該很討厭 我才對。」 　　「如果是之前欺負你的事，對不起，是我們做錯了，的確，我沒資格求你原諒那些曾 做錯的事，你討厭我也是理所當然的。」何俊民誠懇地看著唐育哲，認真的樣子讓唐育哲 有一瞬心慌。 　　「但是，」何俊民接著說：「你要相信，在經歷那麼多事後，現在班上早已沒有人是 討厭你的。」 　　——『你幹嘛管我？你不是很討厭我嗎？』 　　『以前是很討厭，誰叫有個來自一中的轉學生，成天臭著一張臉，跩個二五八萬似的 ，好像瞧不起人一樣，當然會讓人想好好教訓他啊！』 　　『那你現在又何必管那個討人厭的傢伙？』 　　『因為在同班了兩年，又經歷了那麼多事後，討人厭的傢伙也變可愛了。』—— 　　唐育哲不期然地想起曾有過的對話，隨即低下頭去思考。他知道何俊民說的沒錯，因 為他看得見班上人的好感度，雖然沒有高到像何俊民那麼誇張，但普遍對他的好感度都不 低。 　　沒有人是討厭他的，可是這和他原本的設定不一樣……少年應該是不被任何人喜愛的 。 　　「唐育哲，你在想什麼？」何俊民直直地看著唐育哲的眼睛，像是想挖掘至他靈魂深 處，看出他所有秘密一樣。 　　唐育哲的表情有一絲迷茫。 　　「我覺得……你並不是真的討厭我，也不是真的認為大家都討厭你。」何俊民繼續說 ，眼裡帶著擔憂，「我覺得是你在討厭你自己，但……為什麼？」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06.1.217.7 (臺灣)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story/M.1733226541.A.F8E.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