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 那年海風說 6-3

　　6-3 　　那天夜裡，厚重的雲層遮蔽微弱的月光，唐育哲在爺爺睡著後起身，輕手輕腳地離開 家門。 　　屋外一片寂靜，昏黃的路燈曖昧不明地照著腳下的道路。唐育哲只穿著一件單薄的外 衣就往海邊的方向走。 　　在暗夜的海濤聲中，唐育哲一個人攀上崎嶇的礁岩，來到被浪花拍打的最前端，洶湧 的浪潮如同兇猛的野獸一波波拍擊著岩岸，激起無數浪花潑灑在他身上，毫不留情將他打 溼。 　　唐育哲默默凝視著眼前闐黑無際的大海，目光似乎穿越了層層浪花，落入看不見底的 深淵，汹湧的波濤在腳下翻滾，唐育哲的內心卻很平靜。 　　這已經是故事的最後了。儘管自他穿越後，故事的走向已大大偏離他原本所預期的故 事，但唯有結局是他不想改變的。 　　人魚王子帶著少年的鮫淚回到大海，而少年將在海邊結束自己的生命。 　　這……才是唐育哲該有的贖罪方式。 　　一陣強烈的海風襲來，唐育哲原本就虛弱的身子晃了晃，像片凋零的葉子隨時要落入 海中。 　　忽然一股力量猛地將他往後扯了過去，他來不及反應就被擁入某個堅實溫熱的懷抱裡 。 　　「唐育哲，你在做什麼？」 　　耳邊傳來某個人又急又氣的聲音，唐育哲眨了眨眼，月光從雲層中奮力擠出，錯落的 光影明暗不清，唯獨那雙正好映著月光的眼睛炯然明亮，似帶著怒氣直瞪著他。 　　「何俊民？」淡薄的月光正好足以讓他認出眼前的人，唐育哲不懂為什麼這個人會出 現在這裡？ 　　「你想死嗎？」何俊民又驚又怒，胸膛劇烈地起伏，張口就罵：「為什麼一個人跑到 這裡來？知不知道這樣很危險啊？」 　　何俊民害怕地想，如果不是他半夜忽然聽見疑似申海藍的聲音要他來海邊，他也不會 剛好在海邊看見唐育哲，如果他沒看見唐育哲的話，他是不是就…… 　　唐育哲怔了一下，隨即伸手用力地將何俊民推開，「你來這裡做什麼？」 　　「我才想問你做什麼？」何俊民緊抓著唐育哲的手，大聲地說：「三更半夜為什麼一 個人跑來這裡？」 　　「這不關你的事！」到底為什麼這個人總是來妨礙他？唐育哲忿忿地想將手抽開，卻 敵不過何俊民的力氣。 　　何俊民銳利的眼神盯著他，在微光中他的目光堅定，似一把利刃要將他看透，令唐育 哲不覺下意識閃躲。 　　「你是真的想死嗎？為什麼？」何俊民不懂，有什麼原因讓這個看似渾身是刺，難以 接近的人痛苦到想走上絕路？ 　　「放開我！」唐育哲沒有理會何俊民的問題，只是拚了命掙扎，但何俊民的手像鐵梏 似地，無論如何用力都擺脫不了。 　　「唐育哲，到底有什麼事情無法解決？難道你不在乎你爺爺了嗎？」何俊民絞盡腦汁 想著能打消唐育哲念頭的話，海邊的風浪逐漸變強，將他打得渾身溼透，他的手卻不敢放 開，就怕一個鬆懈，眼前的人就沒了。 　　「何俊民你煩不煩？」恍惚中，唐育哲將現實中何駿銘的身影和小說中十七歲的何俊 民重疊在一起，一股腦地對他大吼：「你管我做什麼？如果是因為申海藍最後的遺言，那 也已經夠了！你根本沒有義務做這些事情，放開我，讓我去找海藍吧！」 　　何俊民沒聽懂什麼「遺言」、「義務」……之類的話，卻聽懂了唐育哲說要去找申海 藍。 　　他微微皺眉，表情像被刺傷了一樣，但仍緊抓著唐育哲的手不放。 　　「你在介意申海藍秘密被發現嗎？你以為他是因為被發現所以不回來嗎？」海潮聲太 大，何俊民表情猙獰，他必須很用力說話才能聽見自己的聲音，「他是人魚，他回到大海 是回到家裡，但你是人，你以為你到海裡能找得到他嗎？」 　　「不是這樣的……」唐育哲搖頭，雙手終於因為用力過久而無力垂下。「你別管我了 ，行不行？」 　　「我怎麼能不管你！唐育哲，我知道你討厭我，但是我……」何俊民急切地，似乎想 向唐育哲說什麼，可他的話還未說完，「嘩啦」一聲，一道詭異的巨浪忽地襲來將兩人雙 雙捲入大海之中。 　　沒一會，海面再度恢復平靜，銀色的月光終於擺脫雲層，明亮又溫柔地照耀在大海之 上，淺淺地浪潮規律地起伏，在礁石間搖曳，彷彿剛剛的兩人和巨浪不曾存在過。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06.1.217.7 (臺灣)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story/M.1733353693.A.6FE.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