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篇] 那年海風說 1-2
1-2
「少年在升高二的這一年父母離異，雙方各自有了新的家庭，誰都不想要少年這個累
贅，於是少年被丟給只見過一兩次面的爺爺，因而被迫離開了熟悉的都市，來到這個偏遠
又交通不便的靠海小鎮。
這個小鎮依山傍海，終年潮濕，海風的氣味飄散在小鎮的每一處地方，是一種鹹味和
苦澀交織的味道。
少年背著行李來到爺爺住的房子面前，房子據說是從曾祖父一代傳承下來的，外牆的
泥磚被海風長期侵蝕，有些剝落的痕跡，牆角因為潮濕的氣候覆上了一層厚厚的青苔，像
是見証了這房子的歷史。
屋子雖有兩層樓，但爺爺給少年住的二樓只是間閣樓，上樓還必須通過一道狹窄又陡
峭的樓梯。閣樓裡沒有柔軟的床舖，只有一層新舖上的塌塌米，睡覺必須自己搬棉被舖成
床，閣樓的空間也很小，放了他的書桌和三斗櫃後，餘下的空間連一個小書櫃都放不下，
導致他的書大部份只能堆在角落。
而少年的爺爺是個嚴肅、脾氣火爆的人，大部份時間只會講台語，口音又重，從小在
都市中長大、完全不會講台語的少年和爺爺幾乎無法溝通，加上爺爺年紀大又獨居以久，
少年像個突然闖入他生活的外來客一樣。
兩人雖然住在一起，彼此卻像陌生的室友一樣，生活幾乎沒有交集。
少年從一個養尊處優的環境落到凡事必須自己動手的地方，這和少年以前的生活大相
逕庭，宛如《小公主》那本童話故事一樣，一夕間淪為貧民，讓少年難以適應……
——節錄自《那年海風說》」
拜整夜淋雨又吹風所賜，唐育哲本就不健康的身體當天就起了高燒，他完全不記得自
己是怎麼回到家裡的。
他高燒了一整天，整個人燒得迷迷糊糊，中間偶爾醒來幾次，便聽見有老人家的聲斷
斷續續用台語叨唸。
「破病囝仔……」
「毋成樣……病加遮嚴重……」
老人家腔調太重，即使這聲音已經聽了好幾年，唐育哲仍聽不懂老人家說的是什麼。
大概又是一些嫌棄他的話……唐育哲閉著眼睛，恍恍惚惚地想起，如果這是他的小說
，那麼除了他以外，小說裡的其他人物也理所當然在這裡吧？
哈，他是很想見他沒錯，但他可不想見到其他人。唐育哲嘲諷地想。
好不容易才擺脫的過往向他襲來，那年父母離異，誰都不想留下他這個拖油瓶，但那
也無所謂，他已經高二了，可以自己一個人生活，只要能讓他順利唸完高中，考上大學就
好了。
可誰知，父親不知道是礙於面子，還是父親的小三對父親吹了什麼枕邊風，他的父親
竟然連這樣都不容許，甚至連他的學費都不想負擔，硬是把他趕去和見不到幾次面的爺爺
同住。
他的憤怒、他的委屈，父親完全視而不見，讓他被迫離開好不容易考上的第一志願，
轉學進爺爺家附近的三流高中。
而爺爺大概也非常討厭他，從第一次見到爺爺開始，爺爺就從未對他笑過，連一點和
顏悅色都沒有，每回見面總眉頭深鎖，一開口便是大罵他爸爸的不是，要他別變成和他爸
爸一樣。偏偏又被迫接下他爸爸的爛攤子，爺爺會討厭他也是理所當然的。
《那年海風說》雖然是本微奇幻的故事，但故事裡除了人魚王子外，其他內容多取自
於他高中時的真實經歷，因此穿越進小說中也等於是重回唐育哲十七歲的那段日子。
高燒令唐育哲在家靜養了兩天，錯過了最重要的開學日，直到九月三日才終於能爬起
來上學。
一大早，穿上久違高中制服的他，心情有些複雜，現實中的他已經三十二歲，沒想到
會有再次穿上高中制服的一天。
他不知道究竟是什麼原因使他進入自己小說中的世界，成了自己故事中的主角，但是
成為主角就意味著他可以見到那個人。
所以即使唐育哲心裡有千百個疑問，他仍決定照著故事的情節走，這樣才能見到他想
見的那個人。
穿好制服後，他背起書包小心地走下陡峭的樓梯，然後拐進廚房，電鍋裡有蒸好的饅
頭和地瓜，那是故事中少年的爺爺幫少年留下的早餐。
爺爺不會作飯，只會用電鍋蒸熟東西，於是日復一日，不管少年什麼時候起來，電鍋
裡永遠只有這兩樣東西。
唐育哲想，任誰在吃了好幾個月相同味道的東西後，都會對討厭起這個味道，但爺爺
卻從未想過幫少年換個口味，早餐永遠是地瓜和饅頭。
唐育哲嘆了口氣，他還以為他已經徹底擺脫掉這兩樣東西了，沒想到掉進自己小說中
的世界，還被迫重新體驗當年的惡夢。
嚼完食之無味的饅頭後，唐育哲到門口準備上學，正暗中慶幸早上沒和爺爺碰到面，
一陣唰啦的拉門聲突然從背後響起，唐育哲一回頭正好和從房間剛出來的爺爺對到眼。
爺爺已經七十多歲，頭上短短地舖著一層像霜雪般的白髮，歲月在他臉上留下深淺不
一的皺紋，脣角的線條繃得死緊，像這輩子都在生氣一樣，瞪著唐育哲的表情顯得十分用
力。
「爺爺。」
唐育哲不覺繃緊神經，雙手掐著掌心，身體僵硬地打了招呼。
爺爺沒有回應，冷漠凌厲的眼神掃了他一眼，「唰啦！」當著唐育哲的面，一聲不吭
地又拉上門。
唐育哲不懂爺爺什麼意思，反正他從來也沒搞懂老人家的一些作為。
看著被重新關上的拉門，唐育哲身體慢慢放鬆了下來，趕緊趁這個時候穿好鞋子出門
。
儘管內心裡已經是三十多歲的大人了，看到爺爺還是免不了感到害怕，這輩子大概都
無法擺脫這種陰影吧？唐育哲自嘲地想。
不過……唐育哲跨上腳踏車，邊騎邊回想。剛剛好像在爺爺頭上看到奇怪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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